四岁的时候,我开始学习钢琴。我已经忘了第一任钢琴老师是谁,但依稀记得我们应该是在幼儿园见面的。
我的腿太短,于是钢琴下面通常垫着凳子,踩踏板什么的更是想都不要想。我用的教材是长方形的一本,我妈和老师似乎管它叫小汤,上面画着很多小矮人。我已经完全不记得我是怎么学会五线谱的了。残余的一点记忆是我仰头看着曲谱,低头把中央C用大拇指敲得当当响——谱子就是这么写的,它好像大概应该也许是在模仿火车的汽笛。还有《玛丽有只小羊羔》等等非常基础的曲子。
甚至于我是怎么答应开始学琴的我都完全没记忆了,开始学习一门陌生技能对脑力旺盛生长中的我来说是一件非常稀松平常的事,那是我每每回想起来都会羡慕的学习状态。教我我就学,给我我就用,学得飞快,十二分专注。不排除是因为喂到我嘴边的饭恰好都是我爱吃的饭(说到这个我又回想起了挑食的细节,之后再写),但此时的我从来没有对学东西产生负面情绪,“海绵吸水”放在这里是再恰当不过的比喻了。我没有好恶,只有好奇心。在学会鉴赏之前,我先一步学会了演奏。
我妈为此买了好些讲解怎么做一个琴童家长的书,她也试着摸过钢琴,遗憾的是短期内没有什么成效。也是在这时候我家很快就添置了钢琴。
六岁之前的学琴经历我就记得这么多,后来还练了其他曲子,考英皇等级之类的。
另一个野蛮生长的技能是画画。
我唯一记得名字的幼儿园好友,姑且称她为JJ,在当时能画出比我厉害很多的画。脑海里唯一留存的影像是我凑在她旁边,看着她在纸上画了一个马尾辫的小女孩,把卷起来的毯子竖着放入盒子里。画毯子的时候,她先是画了一个螺旋,然后一点点画竖线,几笔就展现出了这个卷起来的毯子的三维关系,其技艺之精巧令我神往。
幼儿园当然也有不少涂鸦课,我对它有着对其他任务平等的专注度投入。我看见彩色的画笔就会不自觉地兴奋起来,并且是最早一批做到“涂色不涂出界”的人。有一次放学,我因为晚接还待在幼儿园,幼师拿出了蜡笔和纸给我消遣时间。我画了一个马尾辫的白色裙子的女孩,说这是其中一个幼师结婚的样子,把对方逗笑了。我又用脏了的肉色蜡笔涂她的皮肤,那名幼师还故意抱怨她的皮肤没这么黑。有时候我们也会集体临摹某样东西,那应该是某年某重大活动的吉祥物,蓝蓝的,像个实心的字母A,有着倜傥的脑袋尖和制式的笑容,我非常认真地临摹了它的形状。
我在家里当然也有自己的图画本和笔。水彩笔放在空白的纸上总是能带给我一种画点什么的冲动。在家里画的东西……我不太记得清那是幼儿园时期还是小学低年级时期了,随便吧。爷爷教过我怎么画鸡,怎么描出鸡头和鸡屁股上羽毛的纹理,那是非常狂放而准确的运笔。我在自己的图画本上画各种人,花,然后跑到父母面前叭叭介绍我画的是什么。印象比较深的一幅画是美人鱼,很多个美人鱼,被坏人囚禁、捆绑、悬吊、殴打然后哭泣,有意思的是我照样跑去介绍了这幅画,但我隐藏了我画它的真实意图,具体怎么介绍的我忘了,但我没有直说这是一幅关于虐待的画,即使我已经意识到了它具有的含义。小孩子的性启蒙就是这么朴实无暇,在这方面我要暂时赞同一下弗洛伊德,啧。
我还画过鸡妈妈带小鸡在池塘旁边啄米,还有一个在当时令我十分满意的紫色城堡(满意到我在另一张纸上又复刻了一遍),这些应该是小学那会儿的作品,我就顺带着写了。还有不在家里但也不在学校画的……那是个出去在公园里搭帐篷野营的日子,我的年龄应该相当小,在帐篷里画画。我爸过来教我画了窗户,我的注意力立刻就被纸上那个潦草的田字格吸引了。对我来说实在太新鲜了,我几乎立刻就把这个形状记了下来,并在之后的很多年都这么画窗户。我爸好像很擅长用这种短暂但内容丰富的行为让我开窍。
和窗户相关的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是(有意思到我妈和我爸把这件事说了加起来不下八遍),我在车的后座上和我爸妈聊天,他们考我:一个口是什么字?我回答口。两个口是什么字?我回答吕。三个口是什么字?我回答品。四个口呢?我说这不是字,这是窗户。
啊,现在回想起来,我那主要依赖图像的思考方式在这个时候就早有苗头了。那些“口”先是在我的脑中形成了图像,然后我才把它认成汉字。
我妈收藏了几乎所有我画在单独的a4纸上或者素描纸上(甚至宣纸)的画,她很久都没拿出来了,我现在也不确定在不在。